杭州九溪早已有所耳闻,然而却始终缘铿一面。九溪的全称为九溪十八涧,几十年前尚未有有“湿地”的说法,而自改革开放后,随着经济繁荣,旅游也变得时兴起来,湿地这个名字用得越来越多,原来我们常说的山里野地,有丘有水有林的野地荒滩大体就可以称为湿地了,专业名字就是科班,把原本普普通通的事物包装上了层次。好比湖州,但凡是有林有水之地,便冠以湿地公园之号,在生态文明城市的招牌上努力添砖加瓦。
最近开始尝到了初夏酷热的苦头,此时九溪正是消暑好去处。下午携妻抵达九溪已是三点光景,九溪简直是个敞开的大冷庫。空气里弥散着丝丝凉意,浅浅的山涧里大人、孩子赤着脚淌水嬉戏,也有坐在溪边读书的雅人,人们已经忘记外面炙热的世界。可惜天色不早,否则在此处待上一整天也不嫌无趣。奔着里面的大瀑布,我稍稍加快了脚步。我是不喜欢走马观花地游玩,我所喜好的“游”,乃是充分品味美景的意境,人在自然面前是何等渺小,如何不该保持谦谨卑怯的姿态呢!这样的游玩着实有些煞风景,近在咫尺的“陈布雷墓”也只得放弃。沿着缓缓上行的石阶,瀑布就在不远处,但我的脑海中却忽然闪过电视剧《钟山風雨》里的几个镜头。
七十多年前,解放战争中的三大战役以排山倒海之势摧毁了蒋家政权的统治根基,南京蒋介石政权岌岌可危,气数将尽。解放军正准备横渡長江之际,有国民党“文胆”之称的陈布雷直谏蒋公放弃抵抗,与共产党和谈,免去无谓的伤亡,被蒋严厉斥责,宋美龄早知陈布雷女儿也是共产党,更是冷嘲热讽。陈布雷万般痛心,在与杜聿明私下见面后,在家与女婿彻夜长谈后,当晚自杀。前面不远处的山坡上有陈三立的墓,陈三立是清末民国遗老,也是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。他看到清廷无能,戍戊变法失败,好友谭嗣同被杀,梁启超出走,却无能为力。抗战爆发后,他不愿出仕伪政,选择了教育救国,后绝食而亡。二位文人含愤离世,但他们选择的是自己所愿的道路,如今葬在这清凉世界九溪十八涧,衬得湿地更有灵气。
踏上观瀑五尺宽的台阶,弯道曲折,时不时身侧的山壁突出一方巨石,登级而上须格外小心,低首避让突兀山石,侧身交会往来游客。妻子说瀑布已到,然我却不闻瀑布声,只见一道银練从山顶下来,响声不大,在馈赠远道而来的游人上,九溪的瀑布显得过于吝惜了。从顶端冲刷而下却没有倾盆直泻的力度,虽无千米高,倒也足有千尺,人们驻足观看千尺瀑,手捧纷飞落水珠。观瀑地也实在狭窄,仅有插足之地而无转身游走之隙,只能放弃拍摄。天色渐暗,只得下得山来 。下山路上我却开始胡思乱想,旧时此地荒凉,会否有一支响马飞将出来吆喝一声“留下买路钱”?不会有了,九溪早已回到杭州人民的怀抱里。
听老杭州说,九溪是用污泥堆积而成的,杭州人真行,靠智慧的头脑和勤劳的双手把九溪变成杭州的“氧源”,而后悉心呵护之,种植了成片成片的水杉,高耸云端,能达到五六十米。徜徉在水杉林中,偶尔溜进来的阳光很快被水杉降了温,他们是抵御盛夏最坚实的屏障。作为热岛效应的洼地,九溪调节着城市的气候,为杭州的一角降温。空调固然便捷,但人们需要这样原始的秘境,这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根基。